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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诗、文、书:『人』的觉醒
   2012-4-25 14:56:04     
兰亭诗、文、书:『人』的觉醒
 
楚默
 
 
在对神龙兰亭的争辩、考鉴、研究中,虽已涉及了许多重大的领域,但有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这个问题就是兰亭诗文创作中人的觉醒。鲁迅曾称魏晋时期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所谓『文学的自觉』,当指文学创作中人的觉醒,即要把抒个体的情意放在首位。文艺发展到六朝,『人』不再成为政教的附庸,诗文也不再作为某种说教的工具,故六朝文艺美学特别强调个人的审美感性,重视心灵的呐喊。『诗缘情而绮靡』的提出,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绘画、音乐、书法都像文学一样,有『人的觉醒』在,兰亭序就诞生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之中。郭沫若等学者认为《兰亭序》的文章和墨迹是智永所依托,说墨迹伪托是因为与南朝碑刻不同等等的理由,都脱离这个特殊的文化背景而陷入误区。大学者们纷纷走眼而发表了错误的结论,故梳理兰亭雅集诗、文、书的文化背景,读出六朝人的艺术觉醒,反而更能接近《兰亭序》千古第一行书的艺术本质。
在写兰亭序的艺术价值之前,之所以先叙述兰亭诗,就在于没有诗也就没有文。诗的体验深度决定了文的深度和价值。郭沫若说兰亭序叙是智永的伪托,其实一点也经不起批驳。智永能伪造那几首兰亭诗呢?绝对不可能。兰亭诗与兰亭文在情感类型与调质上是一脉相承的。兰亭论辩中,有人贬低兰亭叙的原创性,说此序是仿石崇《金谷诗序》的,说《兰亭序》中自『夫人之相与』以下一万零六十七字,『在申石崇之志』,完全是一篇仿作。这种论调,涉及兰亭序的思想倾向及抒情本质,仍需一辩。
《世说新语•企羡》中说: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石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1]
六朝的攀比、斗富风很盛,石崇又是王右军同时代人,故确有『仿』的意味,但这种『仿』也只是形式上的效仿,而在内容上是不同的。
石崇的《金谷诗序》载《全晋文》卷三三,《世说新语校笺》『品藻』五十七条注全录,如下:
『余以元康六年(二九六),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甚为娱目且欢心之物备矣。
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夜晏,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鼓瑟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
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者。凡三十人,吴王师、议郎、关中侯、始平武功苏绍字世嗣,年五十,为首。』
有学者叙述《金谷诗序》与《兰亭序》的不同时说:
『《金谷序》先叙石崇官职,次及别庐景物及设施,以突出主人的尊荣富有。然后才谈到聚会原因与参与人物,乃因贵客回长安……虽记郊外饮宴,卻是通篇功名富贵。清泉茂林仅成摆设,与人物心灵并不相通。用孙华的话说,金谷人物「神情都不关山水」。
而《兰亭序》,句句实景,却又句句包含人伦鉴识的思辨积累。每一山水意象都是有意义的形式,理想人格的象征;或崇高正直,或平茂清纯,为兰亭宴集拉开了清幽的天幕,展示了与会者的人格要素。』[2]
前段说金谷序描绘之景未与人物心灵相通是对的,但后段说《兰亭序》的景物描写展示与会者的人格要素显然是生硬的比附。
钱钟书对两序也有个简单的评论:
『《金谷诗序》修辞较洁,写景叙事为主,与《兰亭序》异撰,而曰:「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无期」,又与王《序》戚戚有用心焉。[3]
在本文看来,《金谷诗序》表现了个人对精神生命借助诗文传世的自我价值的发现和肯定,与曹丕《典论•论文》对文章功用的肯定十分接近。而且修辞简洁,不无文采。而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无期"也是对生命的高度肯定,很有生命的体验,且有一定的深度,但比王序还是差了很多。那么《兰亭序》的艺术特色在哪里呢?主耍有三点:
(一)强烈的抒情色彩:低徊慨叹,情溢于辞。
王羲之在《兰亭序》中描绘了兰亭雅集的优美环境,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但在这精致的描绘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作者的情感起伏。不管是前半部分的写景还是后半部分的抒情议论,其抒情色彩都十分强烈。正如钱钟书分析所说的:『窃谓羲之之文,真率萧闲,不事琢磨,寥寥短篇,词意重沓。』[4]这『真率萧闲』可谓把握了这篇文章的主旨。因为『真率』,直抒胸臆,不做作,不修饰;也因为真率,有些地方,『词意重沓』。如『俯仰一世』、『俯仰之间』,这『俯仰』的重复使用,本是用辞之病,但因为抒写真挚,被人忽略了。『萧闲』就是自然、随意的心态,故《兰亭序》抒写的是自己一时一地毫不掩饰的真情。抓住这一点,也就可以断定,智永是模仿不来的,就可以判定是王羲之自己之文,是属于创造性的。钱钟书又说:『羲之此序,低徊慨叹,情溢于辞,殊非有悱恻缠绵之致,究其心蕴,析以义理,反杀风景。』[5]
这『低徊慨叹』,指的是后半部分的议论,他之所以慨叹,就闪为生命短暂,盛事不常,故文字下面,情感的波澜十分深。非有体会者难以摹仿。情溢于辞,这是多数人能感觉到的特点。
(二)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在叙述王羲之《兰亭序》的时候,我们说王羲之对自然山水有他的发现。他『仰视碧天际,俯瞰绿水滨』,『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是对活泼的生命世界的领悟。在《兰亭序》中,同样有他对自然的发现,故他的叙述描绘,是情景交融,而并非石崇式的与人了无关系。文中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不但在观赏自然的视角(仰观、俯察)上与《兰亭诗》一致,而且在审美的感受上也是对自然有发现。『游目骋怀』是对自然的亲近,放开心胸与视力,与下文『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放浪形骸之外』是互相呼应。即是说,在放浪形骸的无心自由状况下,心与景相合,才乐。『欣于所遇』,最生动地说出了情、景相融的刹那间的乐趣。景是外在的、客观的东西,人人能见,但只有与心相融,才『欣然』。故『快然自足』是心灵审美品赏的完成。王羲之的《兰亭序》比《金谷诗序》高一筹的地方正在于其在描写中融进了主体的情感,而《金谷诗序》则纯粹是客观景物的描述,并未有情在里边,故词意重沓并不影响其抒情本质。
(三)王羲之对生死理解的深度。
钱钟书说:『(《金谷诗序》)「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无期」又与王序戚戚有同心焉。』这是说王羲之和石崇对生命的看法上,有相同之处。即生命难永,乐有尽头。但王羲之的理解显然比石崇或同时代的其他人来得深刻,因为王的感慨是建立在对庄子《齐物论》的批判之上,他对乐与悲都有内心的独立思考。
《兰亭序》的前半部写景叙乐,情景交融,颇有对山水之乐的发现。『欣于所遇』就是个人对所遇山水的新体验,不同一般表面的感官之乐。仅凭这一点,王羲之就高于石崇、纱綽等人。但他并不是由乐而止,下文的议论却是由乐生悲,这个过渡出于常人之想。郭沫若就是因这种乐与悲的急剧转换而怀疑此帖为伪作。他说:
『王羲之是和他的朋友子侄等于三月三日游春,大家高高兴兴地在饮酒赋诗……在这些诗中只有颖川庾蕴的一首五言四句有点消极的意味……(原诗是:仰想虚舟说,俯叹世上宾。朝荣虽云乐,夕弊理自因。)但其他二十五人的诗都是乐观的,一点也没有悲观的消息…… 这和《临河序》(指《兰亭序》)的情调是完全合拍的。即使说乐极可以生悲,诗与文也可以不必一致,但《兰亭序》却悲得太没有道理。既没有新亭对泣诸君子的「山河之异」之感,更不适合王羲之的性格……王羲之的性格是相当倔强自负,他决不至于像世传《兰亭序》所说的那样,为了「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而「悲夫」、「痛哉」起来。』[6]
兰亭雅集,欣于所遇,快然自足。但情随事迁,聚会已成陈迹,因之感慨随之而来,这是很自然的事。王羲之写序之时,雅集已经结束,『乐』也随之终止。那么想到生命不长久,死亦随之,也全在情理之中。悲由乐起,也是很自然的。王羲之性格倔强,但并不能保证他不死。他深知每人都免不了一死,问题是活的时候如何更乐一点。乐是短暂的,死是必然的。因此,他要批判庄子的《齐物论》。《齐物论》中有『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的句子,这是『一死生』的由来,又有『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句,这是『齐彭殇』的出典。在庄子那里,他的本体论最高范畴是『道』,『万物皆一』(《大宗师》〕自然生与死是一回事。庄子是在哲学层面讲他的道与生死,而王羲之是在现实层面讲生死的客观存在,两人其实不在讲同一话题,没有遵守论辩的同一性。王羲之所以反对把生当作死的观点,就在于他觉得人虽免不了死,但却可以活得更长一点,因而得到的乐更多一点。
王羲之对人生的悟是从现实出发的。他说『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所寄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王羲之对同一时空中不同人的人生观作了深刻的分析,一种是倦于涉猎者,把自己的抱负在室内畅谈,另一种是旷达不拘者,放纵恣意地生活。不同性格的人,取舍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但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这就是古人云的『死生亦大矣』。这句话,出自《庄子》的《德充翁》,『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这是说,人总有死生,但天道的运行则不变。王羲之的感慨在于向之所乐已成陈迹,而死生的规律则无法改变。他的『悲』是因为『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王羲之对生死的体悟是深刻的。
王羲之为什么反对庄子?钱钟书有精辟的分析,说:『盖羲之薄老庄道德之玄言,而崇张许方术之秘法,其诋《一死生「齐彭殇」为虚妄,乃山于修神仙、求长寿之妄念虚想,以真贪痴而讥伪清净。识见不「高」正复在此,韩驹病其夫能旷怀忘忧,尚浅言之矣。』[7]
说王羲之是以『真贪痴』讥『伪清静』,并不太含贬意,钱钟书在识见不『高』上打了引号,表示这识见还是值得肯定的。王羲之认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这种看法当时人刘琨在《答卢谌》诗并书中亦有差不多的表述。刘琨说:『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玩生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国破家亡,亲友凋残,……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8]但两人的体认实有差别的。钱钟书说:『是故羲之与刘琨虽均有「虚诞」、「妄作」之句,貌同而心则有异;琨谓人于死丧非能不戚也,羲之谓人于长生久视非不能致也。倘貌取皮相,羲之此序低徊慨叹,情溢于辞,殊有悱恻缠绵之致,究其心蕴,析以理义,反钉风景……夫有待之身,及时行乐,则深感于时光之逝而莫留,乐事之后难为继。』所以,王羲之之『悲』,从积极的方面看,是对生命价值的珍惜
从修辞手法看,王羲之确有『仿』的痕迹,但这种『仿』已是一种化用。例如『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这种句式孙绰的《兰亭诗序》中有,『今日之迹,明复陈矣。』钱钟书指出,在《汉书•京房传》中亦有:『……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并说:『余尝取《通鉴》与所据正史、野记相较,得数百十事,颇足示修词点铁,脱胎之法,至于昭信纪实是否出入,又当别论。』[9]
所以这种脱胎之法,实也应视为一种活用或创造。『命意相同而语似借京房论国事以叹人生。』
因此,不管是王羲之对人生感慨的深度还是语言的表述,都带上他个人的色彩,是高出众人的。《兰亭序》之所以成为千古名篇,收入《古文观止》,其原因也在此。
注释:
[1]《世说新语校笺》下,三四九页。
[2]《兰亭论集》苏州大学出版社,二○○○年,二七一页。
[3][4][5]《管锥篇》第三册,中华书局,一九七九年,一一一六页。
[6]由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兰亭序的真伪》,《文物》一九六五年第六期。
[7]《管锥篇》第三册,一一一五页。
[8]《管锥篇》第三册,一一一四页。
[9]《管锥篇》第三册,一一一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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