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不是人民币开放的好时机
作者:王建(中国宏观经济学会)
最近有关加快人民币开放步伐的议论多了起来，但是我认为目前不是开放人民币的好时机。这是因为，国际经济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剧烈波动期，而且可能会在较长时间内持续剧烈波动。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曾多次论证过，美国次债危机并没有过去，因为上次危机爆发时所形成的巨额有毒资产并没有被消化掉，而且在经历了三年衰退后，又积累了更多的有毒资产，例如止赎房在2008年底还只有200万套，但是到2010年底已剧增到540万套了，而次债危机就是由于美国居民还不起房贷引发的。由于房价在次债危机爆发后已下跌了35%，有大约85%的房屋贷款户的房价已经低于房贷，所以据美国有关房贷机构估计，可能还会有超过2000万贷款户将把房屋抛给银行而拒绝继续还贷。所以美国次贷危机最严重的时刻还在后面。
正像美国媒体在爆发了“占领华尔街”事件后的次日集体保持沉默一样，美国政府和媒体对有毒资产问题和美国的金融危机也是不发一言，目的就是想把真相掩藏起来，以免人们对美国的金融市场和经济的信心动摇，引起国际资本的大规模外逃。这样当然会加大人们对美国爆发新危机了解的程度，但还是有迹可循。我说美国已经进入了新的危机有三点依据：
1、美国的货币供应量在今年以来，特别是7、8两个月突然加大。新千年以来，美国的广义货币M2的年均增加额在3500亿美元上下，次债危机爆发后2008年为了救市，猛然增加到7500亿美元，但是从今年初到9月5日这8个月出头的时间里，美联储就投放了7440亿美元货币，其中有近5000亿美元是7、8两个月投放的，而在2008年的救市行动中，美联储月度投放额最多也没有超过1000亿美元的时候。按照目前的投放速度，今年美国M2的增加额将超过1万亿美元，如果没有爆发新危机，美联储为什么会投放如此巨量的货币?我认为美联储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给那些面临新清偿危机的金融机构紧急输血，以免于让它们陷入大规模债务违约的境地。大家的眼睛现在都盯在QE3，但QE3是给财政融资，而美联储给美国金融机构大规模融资的行动早已秘而不宣的进行了。
2、美国的金融机构虽然对外封锁消息，但是在金融圈内部彼此还是有所了解，所以当一批金融机构再度发生危机以后，这些机构的股票就会被抛售，这就是引发今年8月初以来美国股市暴跌和剧烈震荡的真实原因。例如从8月1日到10月1日，美国银行的股票下跌了50%，花旗银行的股票下跌了43%，而整个金融板块在同期下跌了25%，大大高出同期道指10%的跌幅，所以美股自8月初以来的暴跌，实际是由金融板块领跌造成的，而金融板块的暴跌，则反映出美国金融领域的新危机。
3、美国政府在2008年的救市行动中，曾出台了8250亿美元的财政刺激政策，但那是要在3年内使用。最近奥巴马政府宣布要实行新的财政刺激政策，金额高达4470亿美元，这笔钱却是基本上要在一年内使用，可见刺激力度比上次还要大。此外，美国政府还宣布准备对美国海外企业汇回国内的利润实行大幅度减税，从35%减少到5.75%，这项政策也是在2008年次债危机爆发后才采取的行动。如果美国没有面临新危机，为什么要采取在危机爆发时才使用的财政政策呢?
所以，美国实际上目前已经进入了新危机，只是他们的媒体不反映，外界就不那么好观察，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以上那么多反常的变化中，看到危机的影子。
从长远看，美国政府不管是采取什么样的财政与货币政策，也难以很快走出有毒资产的陷阱，金融资产泡沫破灭所导致的资产负债表的失衡，最终还是要靠实体经济产生的利润来填补。具体看，美国的真实债务大体上就是美国新千年以来形成的贸易逆差，大约有7万亿美元，而美国实体经济每年能产生的利润，包括海外部分也就是不足5千亿美元，所以至少要填十年才能填平，这就是为什么日本在资产泡沫破灭后要花费15年时间才走得出来的原因。而在美国彻底解决资产负债表失衡矛盾的长过程中，美国经济与金融市场反复震荡与长期萧条就是必然趋势，美国政府也必然会不断采取新的救市措施，包括不断增加天量美元的供给，从而使美元的币值极不稳定，国际金融市场与汇率关系也极不稳定。
国际经济环境不稳定，走出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就有很多风险，主要在于，人民币国际化与开放资本市场紧密相连，发达国家为救市不断扩大货币发行量，这些巨量的虚拟货币就会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中国的资本市场，从而控制中国的实体资产，最近日本推出了“积极的日元汇率战略”，其中一个目标就是放弃对日元汇率的干预，而积极主动地利用日元升值的好处去增加海外优质资产的持有量，并把中国当做了重点对象。其次，如果在外部经济环境极度不稳定的时候允许国际资本自由进出，国际经济的恶性波动就会更加直接的影响到中国经济，并主要会通过国际资本大规模的流入与流出，引起中国经济的荣枯变化，使中国的宏观调控增加更多的变数和难度。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即以中国的国际经济地位，人民币开放后必然会出现强劲升值，而外部经济长期低迷的走势必然会对中国的出口增长形成长期压制，因此在这个时候开放人民币，无疑是对中国经济雪上加霜。
在未来的国际经济关系大变动中，中国的真正战略利益是利用世界经济可能进入长期萧条的机会，更多地吸纳国际资源，加快完成工业化的步伐，所以，不需要用人民币国际化的方式，来解决外汇储备不断增长所带来的国内财政金融困境，而是要尽量把外汇储备用掉，至少把新增的外汇储备都用于购买海外的资源与技术方面，才是在人民币问题上的正确选择。
如果中国能在未来二十年里基本上完成工业化，则物质产出总量占世界的比重，就将具有美国在二战后的地位，这也将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强劲支撑，而这场世界性的金融、经济危机的最终归宿，仍然将是货币向实物回归，所以，拥有最大物质产出规模的国家，必将成为世界货币的新主宰。
（作者：王建 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本文发表于2011年10月7日）